忧桑菠萝

【懿平】不惜歌者苦

* 懿平兄弟向

* 文笔渣历史盲

* 与正史无关!与正史无关!与正史无关!

* 全员OOC警告!全员OOC警告!全员OOC警告!

* 写得实在太烂,请各位小可爱们谨慎食用,注意避雷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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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曹丕躺在病榻上,看着司马懿从殿外进来,他勉强撑起身子,笑容如常道:“仲达来了。”


司马懿微微垂着头,恪守着臣子本分。他整衣跪倒,却听见曹丕哂笑:“朕药石无医,时日无多,仲达又何必山呼,起来便是。”


司马懿身形一顿,仍是俯身长拜,恭恭敬敬道:“臣司马懿,叩见陛下。”


曹丕看着跪在阶下之人,只觉得好笑。这些年来,司马懿谨言慎行,从未有过僭越之举,可这种规矩,到底是驯顺,还是忤逆?


他明明吩咐了起身,司马懿却偏偏要跪。既如此,就跪着吧。


“昔日在洛阳,朕问仲达心在何处,仲达却说欲成大业,不该有此问。”曹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,目光却如利刃般,直直地落在司马懿身上,“可时至今日,朕还是想问一句,仲达心在何处啊。”


司马懿跪伏着,纹丝不动:“臣,心系陛下。”


陛下?哪个陛下?


曹丕自嘲似的笑笑,随手拨弄着床帐上的穗子:“仲达,你与他兄弟相称十二载。可这转眼间,朕和你,也已经做了十四年君臣了。”


司马懿不说话,只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。


曹丕靠在软枕上,又断断续续交代了许多事,这才挥一挥手,略带疲倦道:“未竟之事,就有劳仲达了。”


司马懿稽首:“臣定当尽心竭力,不负陛下所托。”


曹丕望着司马懿的背影,莫名地想起四个字,国之利器。


他忽而忆起自己曾在夜里埋剑,冷静而癫狂,发誓自己不再用剑。


可转瞬十数年,他才发现,自己不过是换了一把剑,一把更锋利、更有戾气的剑。

 


(二)

托盘之上,一盏清酒。


刘平见了,也只是温和地笑笑。


“大哥,我病了,太医都说治不好了。”曹丕露出少年神态,语气中还有些委屈,“可叡儿还年轻,我担心…”


“孙刘仍在,天下尚未一统。”刘平拢一拢袖子,替他把脉,“我劝陛下,还是信之用之。”


曹丕乖乖地伸着手,目光却一点点沉下来:“并非我不肯信他,只是他为了大哥,什么都敢做。当年在父亲和我的眼皮子底下,他都敢救下伏姐姐,策反青州兵。我实在是想不到,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。”


刘平缩回手去开药方,神色泰然。许多事,他们都心知肚明。


曹丕盯着那杯酒,语调平和道:“服下此毒之人不会立时毙命,大哥只需将酒饮尽,三日后我必奉上解药。”


“只是毒性霸道,三日之后我身子大损,纵有解药,也难享常人之寿。”刘平轻轻吹着药方上的笔墨,“到时候我拖着病体残躯,再苟活个三五年,突然死了,没有人会疑心陛下。”


“不错。”曹丕倒很坦诚,直截了当道,“大哥可愿满饮此杯?”


刘平藏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握成拳,他没有动。


曹丕哂笑:“今日若易地而处,他一定会为了大哥,甘之如饴。”


刘平轻轻叹了一口气,眼里却带着些柔和的笑意:“阿伏,已有了身孕。”


曹丕的笑微微一僵,转瞬却像更开怀了似的,点头道:“如此,大哥是不愿饮酒了。”


他抬手,想命人撤下托盘,刘平却端起酒盏,一饮而尽。


这酒盏做工精巧,纹路繁复,很是好看。


刘平把它放回原处,突兀道:“这些年,你将天下治理得很好,一定很辛苦吧。”


曹丕心头一颤,却见刘平俯下身,吐出一口血来。

 


(三)

司马懿忙了一日的公务,原是心烦气闷。他的两个儿子都是识时务的,见爹脸色不好,忙规规矩矩地问了安,之后便不见踪影。


张春华无奈地摇了摇头,迎上去替他更衣,又从袖中取出一纸书信递与他:“义和寄来的,你瞧瞧。”


司马懿接过书信,又拉着妻子的手,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。他拆信展纸,只见前三句都是些絮语寒暄,接下来便是义和在民间的见闻。所书所写也都稀松平常,与他从前寄来的家书并无太大分别。


唯有最后一句寥寥数字,却如惊雷一般炸了个响,让司马懿和张春华两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。


三日前,义和添了个儿子,唤作刘襄。


过了最初的怔忡劲,司马懿开心得不行,简直比自己添了个儿子还开心。张春华也很开心,义和跟弟妹两个人,风风雨雨许多年,唯一的遗憾便是没个孩子。所幸上天眷顾,他们有了襄儿。


司马师和司马昭两个人在外头做贼似的张望,透过门缝,看见自己的爹在屋里不停打转,最后稳稳当当地坐回案前,干劲十足地办起了公事。他们心下纳罕,又去看娘,发现她翻箱倒柜好一阵,最后掏出了一个竹筐,开始对着烛光飞针走线。


他们面面相觑,显些一个跟头跌进门去。

 


(四)

刘平拿了些糕点出来,招待两个侄子。伏寿在一旁添茶,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司马懿怀中的孩子,眼里满是柔情。


司马懿抱着刘襄,只觉得他眉眼像极了刘平,不由得越看越欢喜,一面拍哄,一面去亲,口中喃喃道:“襄儿,襄儿,叫伯父。”


张春华忍不住笑了,打趣道:“襄儿才多大,爹娘都不会喊呢,你就想让人家管你喊伯父?我看你是魔怔了。”


刘平头痛地看着司马懿带来的一大箱子贺礼,接口道:“我要是襄儿,看在这见面礼的份上,也得喊一声伯父。”


闻言,屋里的大人都笑作一团。


司马昭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,转过脸附在司马师耳边,含混不清地低语:“当初二娘生伦儿的时候,也没见爹这么开心啊。”


司马师也转过脸附在弟弟耳边,口齿清晰地回复道:“当初娘生你的时候,爹也没这么开心。”


司马昭一怔,糕点卡在喉咙里,上不来下不去,一阵咳嗽,一双眼幽怨地扫过爹娘,最后停在了自家兄长身上。


司马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,抬手又往弟弟嘴里塞了一块糕点,打算以毒攻毒,把上一块给挤下去。还是刘平看见了,用身子挡住其他人的目光,悄悄地取出手帕,让司马昭把嘴里的吐出来,又喂他喝了些茶,这才妥当。


司马昭呛了一眼泪花,拉着刘平的手,真心实意地半哽咽道:“叔父疼我。”


刘平揉了揉小侄子的脑袋,转身在大侄子的脑袋上敲了一下,敲完之后又觉得心疼,也伸手揉了揉。他心里想起往事,司马师刚出生的时候,仲达还在和他生气,那是两人关系最差的时候。可他听说自己有侄子了,还是高兴得睡不着,亲自选了一块上好的玉,连着几夜细心雕琢,终于在师儿满月的那一日送了出去。


他不知道仲达会如何处置这枚玉佩,是扔是砸,他无权过问。只是他这个做叔父的,必须要尽一份心。


司马懿收下了这枚玉佩,既没有扔也没有砸,而是叹了口气,把玉系在了儿子身上。

 


(五)

刘平和伏寿时常要外出行医,有时一去便是小半个月,刘襄便成了司马家的常客。


三岁的孩子不吵不闹,生得也好看,声音是又软又糯的,还带着些奶气。


司马师抱着他,他就安安静静地窝在哥哥怀里,枕着哥哥的肩,用头上扎着的小揪揪去蹭哥哥的脸。司马师大他十九岁,又一直想要个儿子,此刻看他便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,不禁唇角含笑,把他递给夏侯徽,想让她也抱一抱。


“徽儿再给我生个孩子吧。”见夏侯徽抱稳了刘襄,司马师将妻子揽进怀里,“生个像襄儿这样的。”


夏侯徽两颊滚烫,不由得低下头,轻声嘟囔了几句。


恰逢司马昭路过,见自家兄嫂相依相偎,你侬我侬,刘襄挤在两个人中间,懵懵懂懂的,被捂了一身汗。他于心不忍,三两步走上前,夺过弟弟就往回走。


刘襄伏在他肩上,伸手勾住他的脖子,有些困惑:“二哥?”


司马昭却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,没好气道:“小小年纪不学好。”


刘襄委屈地撇一撇嘴,呜咽着把脸埋进司马昭的脖颈,蹭了蹭眼泪。

 


(六)

义和的身子向来很好,可不知为何,近来却总在病中。


司马懿头痛地捏了捏鼻梁,他这个弟弟,从来不让他省心。听说洛阳来了个神医,妙手回春,可以医白骨活死人。他虽不信这夸大之词,可心里到底存了些期盼,便命人将这位神医请到家中。


竟是个少年。


马车颠簸在山路上,几经曲折,停在了一间竹林小舍前。


门未落锁,司马懿也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,直接推开进去。


刘平听见响动有些诧异,阿伏刚带了孩子出去,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。他忙从后厨出来,手上还沾着面粉,看到司马懿后,怔了一怔,继而笑道:“原来是仲达。”他也留意到了兄长身后的少年。那少年背着药箱,眉目清秀,天生一副医家仁柔之态。他心生疑惑,问道,“这位是…”


“这位是梁公子。”司马懿取出随身带着的巾帕,走上前拽了刘平,一面替他净手,一面拉着他坐下,“让梁公子替你把一把脉,开几个方子。”


刘平原本是由着他摆弄,听到这话却挣起来,抽出手收回袖子里,笑道:“仲达是信不过我的医术么,我这病没什么大碍,不过是年纪大了,难免的。”


司马懿皱一皱眉,轻斥道:“胡说。”他看着弟弟苍白的脸色,到底是放缓了语气,哄道,“我不通医理,却也知道‘医不自医’。无论如何,你让梁公子替你看看,总没有坏处。”


刘平知道违拗不过,也怕再做推辞会惹他生疑,因而盘算一番,主动将手伸了出去,撩起袖子道:“如此,便有劳梁公子了。”


少年潜心替他把脉,良久方道:“观脉象,先生不是得病,而是中毒。”


刘平心中一紧,却是不动声色:“中毒?梁公子说笑了。”


少年有些焦急,想要辩解几句,刘平却拍了拍他的手,笑着望向司马懿道:“倘若是中毒,那总有药可解。你要能解我的毒,无论是金银布帛,还是仕途前程,只要你开口,司马公都会给你的。你可知此毒何解么?”


司马懿虽神色如常,心里却是一片焦灼,他不知这少年说的是真是假,若义和真是中毒,那此毒是否可解,下毒之人又是谁。他越想越怕,指尖微微蜷曲着,有些打颤,声音倒还算平稳:“公子若能医好他,我定有重谢。”


少年又诊了诊脉,几番欲言又止,眉头拧起又松开,松开又拧起,最终还是拧着眉起身,向着刘平和司马懿各施一礼,含愧道:“是学生医术不精,妄言了。”


刘平收回手,谈不上是喜是忧。倒是司马懿呼吸一滞,感觉五脏六腑全被人摘去了,皮包着骨头,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。


司马懿出门之后,那少年转向刘平:“先生,你虽已服过解药,可服用之时已经太晚。损耗过甚,无药可医,唯有自加珍重。”


刘平起身,拱手为礼:“多谢公子隐匿之恩。”

 


(七)

伏寿自生产之后便一直恹恹,刘平也留心调理着,毕竟她怀有身孕时,已非青春年少,襄儿是她用半条命向上天争来的。可刘平没有料到,一场风寒,竟让阿伏走在了自己前头。


他替她描眉,替她点绛唇,替她抹上脂粉。


他看到棺木合上,从此夫妻缘尽,世上再无阿伏。


他怔怔地呕出一口血,这才想起自己已有三日不曾服药了。


司马懿星夜而至,一进门便看到弟弟坐在桌旁,轻声哄着孩子。


一个活人的脸上多少总有些血色,可刘平的脸上已没了血色。他眼窝深陷,抬头望向司马懿,一双眼里黯淡无光:“仲达,说到底,我还是他封的山阳公。事到如今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他伸出右手,在刘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,“襄儿是我和阿伏的孩子,并非山阳公之后。所以,又要麻烦仲达了。”


他眼中本是一片死寂,此刻却落下两行泪来。


刘襄从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,刘平的身形已有些伛偻。


司马懿却流不出一滴泪,说不出一句话。他双目胀痛,嗓子像是被血块堵住了似的,一片腥甜。

 


(八)

司马懿坐在军帐里,司马师和司马昭坐在军帐外。


“大哥。”司马昭晃动着手中书信,问司马师,“你说咱爹,到底有多在意刘叔叔啊?”


司马师沉吟片刻,摇了摇头:“说不好。”


司马昭叹了一口气,仰面靠在哥哥身上,自顾自道:“我从前总觉得咱爹不会疼人,直到刘叔叔来了洛阳,我才知道他这么会疼人。冷了嘱咐添衣,热了嘱咐防暑,就连雨天带伞,雪天路滑这种话,爹都要嘱咐,倒真是知冷知热,无微不至。”他语调平平,却不难听出他正在奋力压抑着情绪,“其实叔父很疼我,可我想起来,仍觉得嫉妒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长叹一声,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,“唉,其实叔父是很疼我的。”


司马师替弟弟拭去眼泪,却是一言不发。他长司马昭三岁,有很多事情,司马昭不知道,他知道。


他知道武帝曾派人兵围司马家,当时生死一线,父亲站出来,请先死于父兄。大伯为了保全司马家,欲将叔父的身世公之于众。父亲却变了颜色,第一次不顾长幼之别,想要斥退大伯。


他也知道父亲曾钟情于一位汉室王妃,文帝也曾许诺,只要父亲肯背弃叔父,转投曹氏,他便成全父亲与王妃。可是父亲拒绝了。


他还知道后来叔父的身份被揭穿,文帝找到父亲,要他说出真相,证实叔父的身份。这次文帝手中的筹码,是司马家满门的性命。可父亲只是请求文帝通知他在温县的父兄,让他们带着家人及早逃亡,接着便孤身入了许都卫。父亲在严刑之下奄奄一息,却始终没有松口。


他知道得越多,便越担惊受怕。他不知道在父亲心中,叔父到底有多重要。他怕有一日,父亲会在取舍之间,舍弃司马家,成全叔父。


好在眼下这顾虑没有了,因为司马昭手中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。


青龙二年三月庚寅,山阳公薨,曹叡亲率群臣哭祭。

 


(九)

一灯如豆,忽明忽灭。司马懿揉着眉心,他很累,却没有睡意。晚风闷热而潮湿,酝酿着一场暴雨。


他咽下发苦的浓茶,继续伏案劳形。吴蜀未平,天下未靖,曹叡却大修宫室。他自嘲似的捋一捋花白的胡须,暗叹老臣寒心。他想起了义和,他弟弟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山河一统,天下太平。他也想起了曹丕,其实文帝待他很好,他们君臣十数载,心意相通,并非没有情谊。


逝者如斯,他的故人大多已不在人世,而他的仇人,更是所剩无几。很多事情,他已渐渐放下了。如果大魏的天子足够英明,他愿意尽心辅弼,助曹氏平定天下。如此,既实现了刘平的心愿,也报答了文帝的恩情,一举两得。可如果大魏的天子渐趋昏聩,他会为了刘平,毫不犹豫地抛弃曹氏。


他又想到了司马家。他自问能把这个家撑起来,他在一日,司马家便在一日。就算哪天他不在了,也还有师儿和昭儿,他把这两个儿子教得很好。再以后的事情,他看不到也顾不上了。至于后世虚名、史家评定,他不在乎。


桌上烛影一跳,屋内照进一片白光,这白光倏忽不见,紧接着一声苍穹开裂似的巨响。


终是下起了暴雨。


司马懿收了收心,雷声此起彼伏,一声响过一声,他的心倒越发静了,不像方才那样多思。直到门被推开,一个单薄的小身影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。


他下意识地起身,绕过条案,将那个身影迎入怀中。


刘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,什么话都不说,只是轻轻地啜泣。


司马懿有些发怔,许多许多年前,义和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,也是在雷声中推开门,仓皇地钻进来。

 


(十)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刘襄很快便出落成了少年。他的长相和心性都随了刘平,眉清目朗,温文尔雅。司马懿视他如幺子,舍不得管束太过,凡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。他举起弓又放下,司马懿同意了。他捧着书不碰刀剑,司马懿也同意了。


可是司马懿同意了,不代表司马师和司马昭就能同意。他们作为儿子,自然不敢忤逆父亲,可身为兄长,也不能任由弟弟胡闹。司马师把刘襄拉到后院,意思明确,你可以在打猎时不舍得射中,但你必须要有箭无虚发、百步穿杨的本事。你也可以不嗜杀,但你必须要有保护自己和亲近之人的能力。


司马师说完这些,又不急不缓地问一句:“听明白了?”


刘襄倒很听话,只是有些被吓到了,畏畏缩缩地点下头去。


司马懿听说了此事,不禁笑一笑,曾经他也对刘平说过相似的话。只是对着襄儿,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沉下脸来凶一顿的。于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让两个儿子去管束侄子。


后来曹爽弄权擅专,把持了朝政。司马懿便告病在家,暂避锋芒。此时刘襄于医术已有小成,便想趁着这个机会,替司马懿好好调养一下身子。


原本照司马懿的意思,家里多煮些药,煮出来的药就倒在家里各处,让外人一走进来便觉得药气扑鼻。他自己也会喝上几碗,喝一半吐一半,让身上也沾染些药气,更能以假乱真。可刘襄一搭脉一开药方,便成了假戏真做。


一碗碗或清透或混浊的苦药端上来,司马懿有心拒绝,可看着侄子一脸期待,他又不知从何开口,只能皱着眉喝了。有一回他撞见刘襄和司马昭两个人说悄悄话,刘襄压低了声道:“我从前听爹说,伯父最不爱喝药了,一喝药就耍赖,躺在床上装中风,还故意把药吐出来,弄脏被子。”


司马昭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神情,嘴上却道:“不会吧?”


司马懿的右眼跳了几跳,他很想把这两个小的抓过来揍一顿,在刘襄的调养下,他的身子倒真的比先前健朗不少。但他转念一想,还是决定默不作声地回房去,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,什么也没听见。

 


(十一)

嘉平元年春,曹爽兄弟等人随曹芳一起去了高平陵。


司马懿想,是时候了。他身前放着的,是他随身多年的佩剑,也是唐瑛当年的佩剑。


司马师把计划告诉了司马昭和刘襄,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太后的寝宫。刘襄起身领命,拱手一拜后又问:“此事若成,伯父打算如何处置曹爽等人?”


司马懿没有回答,只是带着些温和的笑意望向他,反问道:“襄儿以为如何?”


刘襄迟疑片刻,仍是说了出来:“曹爽等人虽然跋扈,可毕竟是宗亲。其势力在朝野内外又都是盘根错节,牵扯众多。侄儿以为,夺权便可,不宜伤其性命。”


司马懿点一点头:“襄儿说的在理。”


“爹!”司马昭忍不住站出来,想要反驳几句。


司马懿睨了他一眼,语调平缓却不容置疑:“明日之事,关乎我司马家的存亡,乃当务之急,容不得半点疏忽。其余琐事,都可在事成之后再做商议,你急什么?”


司马昭不敢多言,讪讪地告退。刘襄忙跟上去,想和他赔个不是,却被他甩开了手。


“子上,你跟我过来。”司马师看了一眼司马昭,又放缓了语调对刘襄道,“襄儿先回去休息,我和你二哥说些话。”


刘襄看了两个哥哥一眼,欲言又止,终是弯腰行礼,躬身退下。


司马昭跟着司马师回到房内,原以为他要教训自己,便规规矩矩地站了,满脸的不服气。


司马师却笑了笑,笑里有些意味不明的苦涩:“明日之事若成,曹爽等人断不可留,我们要给父亲一个不得不杀的理由。”他阖上眼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,“有一件事,我要特别交代你。”

 


(十二)

司马昭和刘襄二人带着一队死士,长驱直入,将太后的寝宫里外守住。郭太后很快便同意了司马家的请求,下旨废黜曹爽。


一切都很顺利,撤退途中,刘襄悄悄地挨近司马昭,想说两句好话,哄哄二哥。只是他一声“二哥”尚未出口,一柄剑已从他心口穿出。疼痛遽然袭来,铺天盖地,他怔怔地低下头,便看见剑尖上挂着的血。


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长剑从他体内抽出,剧痛之下,他拼尽全力,回手一剑划破了对方的咽喉。与此同时,众人蜂拥而上,无数柄剑从四面八方刺入那个死士的身体。


刘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血从他的胸口汹涌而出,穿心之痛让他止不住地痉挛,他还剩最后一口气。


司马昭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,脱力般跪倒在他身边,按着他的伤,却止不住他的血。


“襄儿,襄儿…”司马昭像疯了一样,喃喃地念着弟弟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,一声重过一声,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地痛呼。他的手上、衣服上,都沾了刘襄的血。他气息紊乱,有时一口气喘不上来,有时又一口气喘得脏腑震动。他像是在哀哀哭嚎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,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,除了他自己。


他说,二哥悔了。

 


(十三)

司马懿彻底老了。


他开始驼背、眼花,听不真切,走路也颤巍巍的,起身、坐下都要人搀扶。他开始沾不得荤腥,一日三餐都是清粥小菜。他开始难以成眠,整夜整夜的心烦意乱,梦魇缠身。


丧子之痛让他意识到,他已年过古稀,行将就木矣。


司马师说,那个死士是曹爽的亲信所扮,趁乱混入队中的。


他点了点头,只说了句,替你弟弟报仇。


曹爽等人尽数伏诛的那天,司马懿抱着刘襄的牌位,轻声道:“伯父给你报仇了。”


可当天夜里,他却梦见小时候的刘襄朝他跑过来,他本能地伸手抱住。


刘襄在他怀里闹腾了好一会儿,突然抬起脸,一动不动了。


他嘴角溢出血来,胸口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:“伯父,哥哥们杀我。”


他的声音很笃定,有些委屈,却没有怨怼,只是委屈。


 

(十四)

又过了两年,司马懿的精神越发不济。这日小憩,他恍惚间看见了刘平。


刘平被绑在刑架上,身受劫火,已是皮焦肉烂,面目全非。


他想要冲过去救下刘平,奈何手脚都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声嘶力竭地喊着。其实他最疼的就是刘平了,为了这个弟弟,他可以变成瞎子、聋子,甚至是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瘫子。只要刘平安然无恙,只要刘平安然无恙!


刘平像是听到了他的叫喊声,缓缓地抬起头来。他一双眼睛已经被熏瞎了,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。


“仲达。”刘平的嗓子嘶哑得厉害,“你生前种种,总是因我而起。你身后罪孽,也该由我来偿。”


司马懿骤然惊醒,冷汗黏煎。


同年八月,秋,司马懿崩于京师。

 


(十五)

虽说盖棺定论,可后世对司马懿的评价褒贬不一,有关他的争论也是五花八门。


譬如他早年为何装病,不愿赴曹操的征辟。


有人说,他是觉得官小。有人说,他是不想活在大哥的阴影下。也有人说,他是不知道官渡之战的结果如何,不敢贸然下注。


但绝大数人都觉得,《晋书》中所写的“帝知汉运方微,不欲屈节曹氏”,不过是笑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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